人无癖,不可与交
我们总说,余生,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。其实早在约四百多年前,明人袁宏道有句话,颇值得玩味。他说:余观世上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之人,皆无癖之人耳。
无独有偶,明朝遗民张岱的话更是一针见血:人无癖不可与交,以其无深情也。人无疵不可与交,以其无真气也。
清朝张潮其言更见性情,他说:花不可以无蝶,山不可以无泉,石不可以无苔,水不可以无藻,乔木不可以无藤萝,人不可以无癖。
何者为癖?当代学者陈传席说:“癖者,大抵爱一物而不能自已;为得一物而至倾家荡产;为护一物,乃至投之以生命。爱物尚如此,况爱人乎?爱人尚如此,况爱国乎?待物尚如此,况待友乎?然其能如此者,皆因深情所致也。”斯言不谬。
试想,一个人若没有嗜好,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,眼前空无一物,浑浑噩噩,心浮气躁,无真情可言,推物及人,对物如此,对人又能好到哪里?这样的人,当然不值得交往。
古今成大事者,不惟有经天纬地之才、坚忍不拔之志,亦有爱物成痴之癖。
《晋书·王羲之传》载:王羲之生性爱鹅,有山阴的一个道士,养了许多漂亮的鹅,王羲之了很是喜欢,希望买了这些鹅。道士却说:“只要你替我抄写《道德经》,这群鹅就送给你。”王羲之欣然命笔。抄完《道德经》,王羲之带着鹅回家了,觉得很快乐。
《世说新语》载:王羲之儿子王子猷,偶然到别人的空宅里暂住,刚住下就令人种竹。于是,有人疑惑地问:“你只是暂住,何必种竹子呢?”王子猷沉吟良久,指着竹子说:“何可一日无此君!”
《宋史·米芾传》载:北宋书法家米芾,爱石成痴。据说他出任无为州监军,见衙署有一巨石十分奇特,高兴的大叫:“此足以当吾拜!”于是,命令左右为他换官衣官帽,手持笏板纳头便拜,并呼此石为“石丈”。
元代画家倪云林的“洁癖”是出了名的。据《古今笑史》记载,倪云林每天洗头时要换十几次水,穿上衣服,也要拂振十多次灰尘。对于文房用品,要求更高,不能染一点灰尘,“性好洁,文房拾物,两童轮转拂尘,须臾弗停”。
明代王锜著《寓圃杂记》载:倪云林让仆人挑山泉水回来,他必用前桶煎茶,后桶洗脚,有人不解,问其故,云林答:后面的那桶水,有可能被仆人的屁熏脏,所以用来冼脚。
此外,还有林和靖梅妻鹤子,朱彝尊嗜书如命,谢灵运之着屐,嵇叔夜之爱琴,陶渊明之赏菊,陆鸿渐之烹茶,周敦颐之垂莲,郑板桥之画竹等等,无一不是有癖之人。
林散之先生也说:一个人要有癖好,古人云,不要友无癖者。因有癖,才有真性情,真心得。一个人一生要有一好,如书、画、琴、棋、诗文等。人生多苦难,有点艺术是安慰。
人生在世,苦多乐少,除了儒家的入世担责的沉重之外,为什么不能举重若轻,寄深情于天地万物,假道家之羽翼,给心灵一片自在遨游的天空呢?
梁启超先生说得好:“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,生活才有价值。”所以,人还是有一种癖为好。或琴棋书画,或金石古玩,或以酒解忧,或以茶洗心,或登高望远,或临流赋诗……,生活便会多一份意趣,多一份快乐,多一份美感。
如果天天就是上班,日日都是应酬,俨如磨道之驴,心随境转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人生还有何趣味,有何意义!
末俗以繁华相尚
终觉冷淡处趣味弥长
惜吾不及古人
吾谁与玩此芳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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